周鋌（手持模型者）向戰(zhàn)友講解靶機工作原理。羅坤 攝

在強軍大舞臺上，每一個角色都能收獲屬于自己的掌聲

秋日，第82集團軍某旅一場對抗訓練激戰(zhàn)正酣。

“西北方向發(fā)現目標……”雷達顯示屏上突然出現的亮點，讓紅方指揮員的神經一下緊繃起來。

雖說是老對手，但他們卻不敢有絲毫懈怠，生怕錯過短暫的射擊窗口期，功虧一簣。

隨著紅方指揮員一聲令下，數十門高炮齊射，瞬間編織成一張密集的火力網朝著藍方靶機呼嘯而去。

豈料，藍方靶機似乎早已猜到紅方開火的時機，指揮員周鋌迅速調整靶機航路，以大角度轉彎毫發(fā)無損飛離紅方射界。一輪激烈攻防對抗下來，紅方沒討到半點兒便宜。

“真厲害！”看著班長周鋌的背影，第一次參加對抗訓練的戰(zhàn)士陳宋鋼不由自主地發(fā)出贊嘆，“‘藍軍機長’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
陳宋鋼并不知道，曾幾何時，這位“藍軍機長”對靶機這個“陪練”角色并不“感冒”，甚至還打過退堂鼓。

那一年，周鋌在外公期冀的目光中參軍入伍。作為一名老兵，外公喜歡和周鋌講述自己的從軍故事。飛機、坦克、大炮……這些“軍中重器”自然而然成了周鋌的向往。

誰知下連時，周鋌被分配到了目標保障班，這里既沒有鐵甲洪流，也沒有炮聲震天，有的只是幾個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飛機模型，夢想與現實的差距讓周鋌原本火熱的心涼了下來。

學習理論開小差，操控訓練心不在焉……那段時間，周鋌有點不在狀態(tài)。

這一切，被班長喬麗杰看在眼里。細心的他發(fā)現，周鋌雖然工作熱情不高，但頭腦靈活，骨子里有股不服輸的勁頭，便在全班人面前，故意用激將法跟他說：“如果你兩個月后能成功操縱靶機完成對抗訓練，我就請求連里打報告送你去開坦克。”

周鋌那股“倔”勁兒一下被喬麗杰激發(fā)了出來，他不相信自己還能玩不轉一個小模型。

兩個月時間很快過去，周鋌迫不及待地迎來了自己的大考。“點火！”隨著火苗噴射而出，靶機如離弦之箭般直射云霄。

看著靶機在自己的操控下或俯沖或高飛，周鋌心里別提多高興了。

“發(fā)動機停車，準備打開回收傘。”就當周鋌準備完成最后一項內容定點降落時，意外突然發(fā)生。

“靶機數據異常，回收傘打開受阻。”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周鋌瞬間慌了神，無論他如何嘗試，靶機就像折翅的小鳥一樣下墜……

周鋌忘不了，那個風和日麗的上午，喬麗杰在靶機墜落的地方站了很久。他語重心長地對周鋌說：“藍軍是‘磨刀石’，不是‘豆腐塊’。沒有真功夫，就磨不出部隊作戰(zhàn)的鋒刃，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。”

聽著班長的話，周鋌抬頭望向天空，似乎在尋找什么。那一刻，他下定決心，跟著班長喬麗杰的腳步一起走下去。

去年，周鋌因為工作成績突出被戰(zhàn)區(qū)陸軍表彰為“踐行強軍目標標兵個人”。臺上，周鋌身披綬帶，手握獎杯，眼神中充滿了堅毅。

那天晚上，周鋌給已經退伍的喬班長發(fā)去一條信息：在強軍大舞臺上，每一個角色都能收獲屬于自己的掌聲。

無論紅方還是藍方都需要在搏擊風浪、翻山過海中看到全新的自己

“周班長，你快過來看！”

一天午后，安靜的空氣突然被幾聲急切的呼喊打破，幾名剛打開庫房的年輕戰(zhàn)士興奮地圍聚在庫房的一個角落里。

周鋌聞聲，邊走邊往里瞥，隱約間，他好像看見什么東西——通體銀色，尾翼泛紅，雙翅立展……

這是一架新型靶機！

仔細打量著這個新家伙，周鋌怎么看怎么喜歡。更高的飛行高度，更快的飛行速度，更先進的機身構造……這下防空分隊的戰(zhàn)友們可得吃點苦頭了。周鋌心里想著，嘴角已經不自覺地開始上揚。

“控制器在哪兒？讓我瞧瞧。”

“班長，哪里還有控制器。剛才機關負責交接的參謀說，新型靶機已經改用程序控制了。”

那一刻周鋌意識到，自己可能會比對手更先吃到苦頭。

也就是那一年，旅隊編制進行調整，周鋌所在的目標保障班人員數量縮減。

那段時間，幾名即將退役的老兵每天一早就扎進庫房里，研究構造、測算數據、調試程序……臨別前，二級軍士長任廣新拍了拍周鋌的肩膀，從自己的柜子里掏出幾本厚厚的筆記本：“這些是我這段時間的工作筆記，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……”

老兵退伍時，看著老兵們漸行漸遠的身影，周鋌更加堅定了一個念頭：就是再難，也不能讓“空中藍軍”丟了招牌！

接下來的日子，周鋌加快了自己的“補差之旅”。

白天，他帶頭鉚在庫房研究結構原理，了解裝備特性；晚上扎在學習室，一邊查閱教材學習操作程序，一邊加班加點梳理全新的工作手冊。到了休息時間，他第一時間撥通的不是家人的電話，而是聯(lián)系廠家進行“在線問答”……

爬過這個坡，又過那道坎。“像是重新回到了高考前，每一天都在倒計時，整個人充滿了緊迫感。”隨著周鋌案前的資料由少變多再由多變少，“交試卷”的日子終于來臨了。

遼闊天空，蒼茫草原。新型靶機在千呼萬喚中亮相訓練場。

安裝發(fā)射架、加注燃料、測試程序……就在一切準備就緒時，草原的天氣突然變得陰晴不定，地面的瞬時風速很大，還伴有雪和揚沙，超出了靶機理論抗風能力。

這種情況還能不能起飛？大家齊刷刷望向周鋌。

飛，如果操作不當，有可能發(fā)生意外；不飛，防空分隊將錯失極端天氣下的練兵時機。

想到這里，周鋌像往常一樣圍著靶機轉了個圈，輕輕地拍了拍機翼，隨即用響亮的嗓音下達口令：“起飛準備！”

“起飛！”轟鳴聲中，靶機直刺云霄。

看著風雨中的那抹銀色亮光，周鋌不知怎么想起了語文課本中那篇《海燕》——這是勇敢的海燕，在怒吼的大海上，在閃電中間，高傲地飛翔……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！

他明白，無論紅方還是藍方都需要在搏擊風浪、翻山過海中看到全新的自己。

一場竭盡所能的“失敗”，或許才是藍軍真正的勝利

會議室里，周鋌和大家都沉默了。

經過自己這塊“磨刀石”打磨的“防空利刃”，剛出馬就遭遇了“滑鐵盧”——

那一次，周鋌所在單位的防空分隊接到與陸航部隊開展對抗訓練的通知。訓練中，陸航直升機采取多機協(xié)同、超低空進入、大弧度機動回旋等戰(zhàn)法，甩開了防空分隊的雷達穩(wěn)定跟蹤，成功突防。

消息傳來，周鋌的臉上一陣火熱。沒有過硬的“磨刀石”，實戰(zhàn)化訓練只能在低層次徘徊。

復盤檢討會上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，剖析出數十條存在的短板弱項，周鋌在討論中逐漸領悟：與其說藍軍是“磨刀石”，不如說是在“見招拆招”中共同成長。想要更貼近實戰(zhàn)，必須保證靶機飛出戰(zhàn)術、飛出招法。

為此，周鋌通過成立“學習小組”專攻精練、利用“軍職教育”平臺先學一步、向友鄰單位“拜師學藝”等方式，帶頭研學空軍、陸航等飛行戰(zhàn)術并將常見的突防突擊戰(zhàn)法引入日常訓練，同時創(chuàng)新一站多機、多站多機編組訓練模式，讓以往的“單雁高飛”變?yōu)椤叭貉泯R飛”，進一步提升訓練的“含金量”。

在此后的一次對抗訓練中，周鋌將靶機進行編隊，采取低空迂回的戰(zhàn)術，然后突然爬升、俯沖。防空分隊指揮員立即調整雷達部署，對目標區(qū)域展開搜索。靶機編隊隨即采取箭形編隊并拋投多個假目標，信號在雷達顯示屏上瞬間增多，目標靶機趁亂“隱去行蹤”。

雖然栽了跟頭，紅方指揮員卻興奮不已。

“面對擁有空軍思維的‘藍軍機長’，這一仗確實不好打。但和高手過招，打得過癮，打出了教訓，也打出了經驗和思考。”

前一輪“任務”失利，敲響了紅方官兵頭腦中的“警鐘”，更激發(fā)了大家的“斗志”。在不久后的下一輪對抗訓練中，防空分隊果斷變換打法，形成立體配合，成功扭轉了戰(zhàn)局。

紅藍雙方在對抗中你來我往的背后，是戰(zhàn)斗力不斷躍升的喜人局面。

常年與靶機打交道，周鋌感覺自己和靶機之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聯(lián)系，用他自己的話說：“能知道靶機需要什么。”

——某型靶機地面遙控信號有效作用距離較短，他通過設立備用站實現“指揮接力”，使飛行控制半徑大幅擴展。

——某型靶機大風環(huán)境中回收難度大，無法自主脫傘，他研究機上拋傘裝置，為其加裝切傘器，幫助靶機落地后迅速切斷降落傘。

……

落日熔金，晚霞斑斕。

一次訓練結束，下士琚龍航帶著幾名戰(zhàn)士找到了剛剛經歷一場“廝殺”的靶機，金色的陽光中，它如同一名英勇負傷的戰(zhàn)士，靜靜地躺在草叢中。

“就在那一瞬間，突然感覺很心疼。”看著千瘡百孔的靶機，琚龍航的言語中充滿感情。聽罷，周鋌知道，這個小伙子也愛上了這個專業(yè)。

“班長，你說咱們作為藍軍其實也挺矛盾的，有時候也不知道是該為靶機突破封鎖而高興，還是為靶機被擊落而高興。”

周鋌定了定神，意味深長地說：“一場竭盡所能的‘失敗’，或許才是藍軍真正的勝利。”（錢浩 李卓煜 周子恒）